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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也想一起去。”
“不行。”爸爸和姐姐同时说道。
于是,天黑之后,我自己一个人走在通往港口的拥挤大街上,被烤鱼烫到的舌头和上颚隐隐作痛。路边的火炬全部亮起来了,跳舞的人群互相推挤,不知道谁撞翻了一个火炬,燃烧的炭块滚落一地,人们惊叫,咒骂,然后大声笑起来。突然有人抓住我的肩膀,是个水手模样的男人,他冲我喊叫,但我听不懂他的话。他松了手,又说了一遍,更慢一些,但我害怕极了,扭头冲进房屋之间的狭窄小巷里,拼命往前跑,完全没有留意方向。鼓声、脚步和跳舞人群的喧哗很快就听不见了。等我气喘吁吁地从黑暗里跑出来,篝火赫然就在面前,完全就是一座小小的火山,热浪翻涌,木头的噼啪声如此响亮,像十把手斧胡乱敲打石板。这里也有人在跳舞,火焰和影子一起跳动,以至于人看起来多出了两倍。
这是一种和大街上不同的舞,我偷偷看了一会才发现。篝火周围的人看起来和我年纪相仿,最多只年长两三年,既有男孩也有女孩,都拿着长矛,矛尖闪烁,互相撞击的时候铮铮作响,每逢鼓声变换节奏,他们就把长矛抛给舞伴。你就在那里,想看不到也不可能,最高的那个男孩,没有穿上衣,胸口和手臂布满汗水,在火光里看起来像涂着一层油。我能看到你肩膀上的纹身,还有长矛旋转时令人生畏的冷光。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那一晚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篝火旁边,我向来解释“只是巧合”,因为这也不算撒谎。但更诚实的答案是这个:你引人注目,因为火光,武器,夜色,或者别的什么。我想靠近一些,我想看清楚。
看吧,我一开始的决定很明智。用别人的语言更容易说实话。
接着,你差点杀了我。
事实如此,这不是指控。你没有做错什么,你看见了我,我们对视了一小会,你留意到这个陌生男孩手里竟然没有长矛,于是你决定把你的掷给我。在你的想象里,我应该轻松接过武器,加入这场舞蹈。我却吓得缩起脖子,往旁边躲了一步,幸亏如此,不然长矛很可能击穿我的肋骨,把我钉在沙地上。矛尖划过我的上臂,太快,太锋利,我甚至没感觉到疼痛。长矛刺入沙子,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。
血顺着手臂流下来,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,看着我,然后转头去看你。你跑了过来,拔出长矛,拉着我离开跳舞的人群。鼓声重新响了起来,另一个男孩补上了你留下的空隙,影子又晃动起来,数十支长矛再次整齐相击。
我的左手黏黏的,血比我想象中多得多。痛楚变得和矛尖一样锐利,你随手把长矛丢到地上,从扔在礁石上的一堆衣服里抓出一件,两三下撕成布条,用力勒紧我的伤口。更疼了,我叫了一声,你拍了拍我的背,继续说话。我们的语言没有相差太远,但也没有扩张派支持者宣称的那么相似,我让你说下去,直到我觉得你无论如何该发现我听不懂了,才开口承认我没有听懂。
“啊。”你说,我以为你会走开,或者找个商贩过来,但你只是换了我的语言,“你该早点告诉我的。”
可我并不知道你会不会我的语言,我没有那样的信心。你可以很笃定其他人或早或迟要掌握你的语言,因为那不仅是贸易通用语,也是合约和法律的语言,诗歌和冶炼技艺的语言,历史和每日鱼价的语言。船长们用它来吵架,宗教领袖用它来布道。至于我们,火山另一边的小岛,每次有外人用我们的母语说话,我们总感到万分惊奇。
我表达了类似的惊讶。你看起来有些得意,告诉我你的父亲是大岛商会议事代表之一,你能够说四个主要贸易岛屿的方言,并且你读过我们的《火山纪年》。我自己都没有读过,所以我故意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。我猜你很习惯接受夸奖,当我没有立即表现出仰慕的时候,你就有点失望了。
篝火那边,年轻男女们齐喊一声“嗬!”,抛出手里的长矛。我担心地盯着,生怕有人被刺穿脑袋,但显然,我是当晚唯一一个不懂得应付武器的人。
“我很抱歉。”你说,“我当然不是蓄意谋杀。”
我不太记得我说了什么,可能什么都没有说,只是笑了。你问血止住了没有,然后开始解说面前的这场舞蹈,参与者都是什么人,为什么拿着长矛。我没有认真听,我还不太习惯你的口音,而且我在看你的眼睛,黑色眼睛,和水手们形容的一样,头发也是同样的颜色。肩膀上的纹身是一只信天翁,以后,我们第四次见面时,你的左边胸口也会覆盖上纹身,一条梭子鱼,据你宣称“当然”代表了我。
我真的希望你是在开玩笑。
我们一起走向商船停泊的地方,我没有邀请你,你也没有说什么,只是自然而然跟着我站起来,走在旁边。你说了你的名字,用长矛在沙滩上画出藤蔓状的文字:“图法”,两个音节,意思是礼物。在我看来是个奇怪的名字,你对我的名字也有同样的看法,反复追问我“真正的名字”,我解释了两次,你还是半信半疑,认为我在故意开玩笑。
“可我认识你们的船长,他不用动物做名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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