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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无戈的身体沿着冰冷粗糙的石壁缓缓滑落,最终跌坐在积满千年尘埃的地面上。头颅沉重得像灌了铅,每一次试图抬起都牵扯着颅骨深处的钝痛。视线时而模糊,时而重叠,石室中央那座漆黑的巨碑在眼中分裂成数个晃动的虚影。鼻腔里涌起熟悉的温热铁锈味,他抬手抹了一把,指尖果然沾上了暗红的血渍。
阿烬的手依然稳稳贴在他的背心,那掌心的温度如同寒夜中不灭的炭火,微弱却持续不断地传来。这股暖流异常坚韧,顺着他的脊柱脉络向上蔓延,驱散着因识海过度冲击和身体重伤带来的冰冷麻木,死死拽住他即将沉入黑暗的意识边缘,让他还能保持住最后一丝清明。
他知道外面有人。那几道停留在通道口、如同毒蛇般阴冷粘稠的气息,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。他们没有立刻闯入,或许是被密室本身的古老威压与未知所慑,或许是在等待更稳妥的时机,亦或是在等那七位真正的主宰者到来。但无论如何,他们不会等待太久。时间,正在以心跳为单位飞速流逝。
他必须……必须抓住这最后的间隙,真正看懂石碑上那些流动的金色文字所指向的路径。
他不再试图用眼睛去“阅读”。剧烈的头痛和涣散的视线已经不允许他这样做。他缓缓抬起头,目光仿佛失去焦点,虚虚地投向石碑的方向,然后,闭上了眼睛。
黑暗降临,外界的干扰与身体的痛苦似乎被隔绝了一层。他将所有散乱的、深藏的、被鲜血与岁月掩埋的记忆碎片,全部召唤到意识的中心。
雪夜,河边,刺骨的寒风。 竹篮顺水漂来,篮中婴儿无声,唯有锁骨处那抹赤红纹路,在雪光映照下灼灼如炭。从弯腰将她抱起的那一瞬起,某种看不见的锁链便将两人的命运紧紧捆缚。守护,成了他生命里唯一清晰的意义。
月圆之夜,破庙或山林。 断刀在手,心神空明。刀身会自行泛起血纹,左臂旧疤灼烫如烙。那时候他不懂,只当是刀法练到深处的自然反应,或是老酒鬼留下的残缺传承的某种特性。现在他全明白了——那是沉睡在血脉深处的战魂,被月华与杀意牵引,正在一次次尝试苏醒,试图与他的意识建立更深的连接。
周伯浑浊的眼睛,濒死的喘息。 老人枯瘦的手抓着他的腕子,力气大得惊人。“种子……不是物件……是你们……两个人……” 还有那句如同诅咒又如同箴言的告诫:“别信……任何人……” 这句话像一根刺,多年来一直扎在他心底最深处,让他对世界保持着挥之不去的疏离与警惕。
古战场,残碑林,灵潮如海。 他与阿烬背靠背盘坐,生死压力下,呼吸竟奇迹般地同步。一呼一吸,仿佛共用同一个生命节律。浩瀚的古老灵气自大地涌出,被他引入经脉,灌入断刀。阿烬的火纹随之大亮,而他体内的战魂印记亦剧烈共鸣。那一瞬间的玄妙连接,超越了言语,仿佛两人的生命本源、灵魂波动,短暂地融合、共振,形成了一个独立而完整的小小“世界”。
他猛地睁开眼!
眼中血丝密布,却亮得吓人,如同拨开迷雾后骤然见到朗朗青天!
原来如此!
血脉,从来不是用来逃避追杀的负累,而是等待被点燃的柴薪!战魂,并非需要小心供奉的外力,而是他生命不可分割、最为本真的一部分!阿烬身上的焚龙纹,更不是什么带来灾祸的诅咒,而是打开这扇尘封之门的唯一钥匙!
他和阿烬之间,从来不存在单方面的“庇护”与“依赖”。他不是她的救世主,她也不是他的累赘。他们是两条在命运的暴风雪中偶然交汇的溪流,各自流淌,历经曲折,最终发现——他们本就该奔向同一片海洋。他的战魂是“根”,需要她的焚纹作为“引”来彻底唤醒;她的焚纹是“火”,需要他的血脉作为“炉”来稳定燃烧。少了任何一方,这条被掩埋的古武归源之路,都无法真正开启!
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与力量感,如同春雷惊醒冻土,从他灵魂最深处轰然迸发!
他用手撑着冰冷的墙壁,一点点、极其艰难地重新站了起来。双腿如同灌了铅,肌肉因过度消耗而颤抖,但他依靠着那股新生的、源自骨髓的意志,稳稳地撑住了。
阿烬几乎同时起身,手掌依然没有离开他的后背,仿佛成了他力量的一部分。她锁骨处的焚龙纹,仿佛感应到他内心的剧变与升腾的战意,再次明亮了几分,幽蓝的光芒映在四周青黑色的石壁上,跳跃着,如同活过来的古老符文。
他不再犹豫,也不再试探。迈开依旧虚浮却异常坚定的步伐,走向那座仿佛亘古存在的黑色巨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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