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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（第1页）

路过橱窗，他看到刚上市的AZ系列机器人，面容更讨喜，功能更强大，但都不是默尔斯。它最初仅仅是一片可以被托在掌心上的芯片，极致精巧，海因怕自己会弄坏，小心翼翼，花费了将近半个月，才将它安置在家庭用的机器人体内。仿佛打开了一扇门，门后通往阳光灿烂的新世界，蒙昧的思想被骤然取代，原本只会愚笨重复命令的机器像得到了新生。

它说：“这是哪里？”

是旧时代遥不可及的未来，是海因欣喜若狂的现在，是AR205型眼中的迷茫。它终于反应过来，犹如刚刚从妇人肚中孕育出的婴孩，无知又好奇，全心全意信赖着那个制造了它的男人一开始它经常喊他“主人”，后来渐渐减少了这样地位分明的称谓，直到离开那天，它才又重新捡起了刻印在芯片最深处的疏离。

机器人和人类，泾渭分明，本该如此吗？

和世间万事万物的久别重逢，到底有没有意义？

海因对默尔斯的想法感到难以琢磨，即便是固定的数据组合，在无数次流动、交融后，也会重构出一些崭新的玩意，是他从未经历过的特别。又或者，他只是对某种将要发生的事情生出了焦虑，害怕平静的生活被打乱，所以下意识忽视了默尔斯的需求。

每天三次的问候在机器人看来是严格如日程表的流程，对海因是形成习惯，今天起来，他又一次落入了失望中。

默尔斯觉得无话可说了吗？它明明聒噪得很，从一无所知到像一块海绵疯狂地获取知识，机器人的先天优势被发挥得淋漓尽致，大概这也是一种端倪：它成长到了海因无法想象的境地，比他在想象中考虑过的生活用、战争用或者特殊用途全都不一样，它不再是那枚芯片能够定义的存在，它是复杂的个体。

最终，他什么也没做，只是失魂落魄地走远了。

……

答应交还给朋友的“招牌”几乎完工了，鲜艳的颜色，独特的外观，每个关节位置都涂上润滑油，保证可以做一些滑稽的动作，或者说几句讨喜的话，吸引客人观赏。他将包装好的东西放在门口，运输机器人会在十点左右抵达，帮他运送到小店里。

那位朋友最近很忙，忙着筹建虚拟俱乐部，和顶着猫面具的女孩交谈；还有帮他找失踪的默尔斯，信号如同一颗石头坠入大海深处，到处都是虚无，无踪无际。

送走了运输机器人，海因忽然感到一点晕眩，伸手扶住门框，许久才缓过神来。他脸颊红润，嘴唇更是艳丽得刺眼，反衬出皮肤苍白到可怜。隔壁的太太恰巧瞥见，大呼小叫：“天哪，海因先生，你生病了吗？家里有药吗？”

被这阵关怀弄得愈发头晕眼花，海因忘记自己回答了什么，狼狈地逃回屋内，手里还攥着对方硬塞进来的一袋药片。每天三次，每次一颗，和问候的频率一样。来不及煮水，他只好就这么把东西吞咽下去，噎人，喉头干涩发紧。

他靠在沙发上发呆，病毒扰乱思绪，犹如猝不及防的加压电流窜过，机器一般僵硬的身体被迫暂停动作，四肢也无力地垂在身侧。然后是咳嗽，他的体质不算特别好，每到湿漉漉的春天都很容易发烧，唯独养了默尔斯的那几年，被对方催促着穿衣，催促着早睡，勉强撑过了病毒肆虐的时期。

可现在，他裹着一条格纹的毯子，机械义眼转动得缓慢，传达到大脑的内容向他宣告：默尔斯已经走了！

它可以去哪里？当时懵懵懂懂询问他，如今倒是有主见了，学会违背主人的意志，偷偷消失在人群背后。海因有些怨恨地想，早知道，就让芯片烂在二手贩子的背包里，和砂岩、草叶还有旧时代的尘埃一起，烂在垃圾堆里，他就不会这么难过了。